51. 第 5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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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商赶到时，水神洛霖已身归天地，地上只剩下被烧的发白的衣袍，锦觅正哭的死去活来，旭凤在一旁安慰她。仲商跪伏于地，扑到父亲的衣袍上，痛哭失声。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，早晨出门前父亲还在训斥她，说她屡教不改，实在让人担心，这话她听得多了，混不在意，敷衍了几句便逃一般的出门了，早知会如此，当时就该好好和父亲说话。一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，再想到已经永别，她顿觉如剜心摧肝一般，痛不欲生，只能伏地大哭。

润静静立在一旁，眼中露出深深的悲哀来，他闭上眼泪，任由两行泪滑过脸颊，他最坚实的后盾，最亲近的恩人，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那个人，就此离去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
现场一片哭声，忽听旭凤大叫：“锦觅，锦觅你怎么了？”

大家转头一看，只见锦觅一手捂住胸口，神色痛苦，不停的吐血，鲜血染透了衣襟，吐到后来，她昏厥了过去，倒在旭凤怀中。仲商忙起身，忍泪道：“火神殿下，还请帮忙去寻岐黄仙官。眼下我无法顾及，锦觅姐姐就先拜托你了。”

转身又向润道：“我母亲呢？父亲出事，母亲断无不在之理。”

润垂下头，低声道：“风神仙上一同遇袭，如今伤重垂危，正在救治。”

仲商听了，顿时瘫软在地，只觉茫然无所依恃，一时间泪如雨下。

润无法相劝，他俯身想收起水神衣袍，留着以后也是个念想，不想伸手刚触碰到衣袍，那衣袍顿时化为飞灰散去，原来不过是徒有其形。那衣袍化灰散去后，露出之前遮掩的地面来，只见一只轻盈圆润的水珠静静躺在那里，莹莹生辉，轻若浮羽，正是那归墟水之精魄。仲商伸手捡起那水珠，回想起当日一家人和乐融融，她赠于父亲此物，今日却成永诀，徒留此物存世，顿时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，滴落在水珠上，那水珠泛起一层淡淡的涟漪，终究归于虚无。

水神洛霖深具君子之风，宽厚仁爱，六界受其恩惠者无数。得知水神逝世，吊唁者甚多，其中颇多大人物。锦觅卧病在床，仲商身为水府少主，披麻重孝，每日迎来送往，接连几日，身心俱疲。

刚送走泰府水君，侍从上前道：“天帝陛下亲来吊唁。”

仲商忙整理下身上麻衣，起身迎接天帝。

天帝神色黯然，亲手在洛霖灵位前上了一注香，回头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仲商，沉痛道：“水神神去形灭，天地色变，为之怅然涕下。洛霖他一生怀仁好善，悲悯万物，济人无数，本该仙寿昌隆，却不想竟猝然离去。本座也是心神剧痛，忧思怀伤呀。”

仲商忙恭敬道：“陛下亲临吊唁，洛湘府上下无不感恩戴德，荣幸之至。若父亲地下有知，必深念陛下盛情。”

天帝叹了口气，“你们小辈不知，我与洛霖，那是几十万年的交情了，想当初....,唉!罢了罢了，都是些陈年旧事，不说也罢。我已追封水神为德善仙尊，并着人查探凶手。你父亲生前曾上本，欲以你为承继，本座会下旨，晋你为新任水神。洛霖若有知，当可安心了。”

仲商忙退后一步，俯身下拜，恭敬道：“岚霏资陋德浅，蒙陛下厚爱，得承天命，忝继上位，荣幸之至。必兢兢业业，慎始敬终，忠心天界，不辜负陛下信任。”

天帝微微点头，神色满意，命她起身，又道：“洛霖这一去，你须守孝三年，与夜神的婚事，又要往后拖了。”

仲商垂头道：“是小神福薄，拖累了夜神殿下。”

天帝一挥手道：“也不要如此说，好事多磨嘛。区区三年而已，不值什么。等三年后你们成婚，也要夫妻同心同德，一起为本座效力。你可记下了？”

仲商低头应道：“陛下教诲的是，岚霏记下了。”

天帝满意的点头，又问了问锦觅的情况，然后道：“本座出来的也够久了，是时候回去了。你去忙吧，无需相送。”

他虽如此说，仲商却不敢当真，依旧恭敬送了出去。

翌日天帝旨意下，晋仲商为新任水神，统辖水族。晋锦觅为新任花神，掌管花界。天使念完旨意，还道天帝有言，不必亲去谢恩，安心守孝即可。仲商心中感叹，天帝果然厚爱锦觅，一边领旨意拜谢，顺便也代锦觅拜谢。

丧事完毕，仲商开始捋父亲死亡的前后过程，一应细节有润提供，此事并不难。父亲那日不曾出门，屏退左右侍从，似乎在等人。等侍从们发现不对时，父亲已经倒地死亡，母亲临秀倒在他身旁，仅只剩下一口气。而火神旭凤却在现场，正被抓了个正着。旭凤辩解说，是水神约他前来，商谈他与锦觅之事，他来到时，却发现水神夫妇已倒在地上。然而他却拿不出来水神约他的那封信，据说找不到了。根据现场查验结果，父亲死于琉璃净火。此火是凤鸟系高阶法术，非鸟族火系术法修为高深者不能使出，而天界中能使出此火的，不过是天后和火神二人。综上所述，凶手看上去是旭凤。但是仲商心存怀疑。

夜色沁凉，仲商跪在父亲灵位前，默默沉思。天帝太微德不配位，天界矛盾重重，几十万年积蓄至今，终于在这几千年间来了个大爆发，花神，鼠仙，簌离，水神纷纷身死，天后失势，接下来又该轮到谁了呢？接下来又会有什么矛盾要冒出来？她究竟能不能在这场翻云覆雨的天地大变局中，保全自己，保全水族，不违初心呢？只怕是难呀!

润再来时，洛湘府内冷冷清清。锦觅去了花界，仲商闭门谢客，安心守孝。守孝的日子也不全然安宁。时值非常时期，天界人心骚动。定海神针水神新丧，她又资历威望浅薄，虽已得天帝晋升，水族内部却仍有些嘀咕。水族势力毕竟是她眼下的安身立命之本，为了不落得个被架空的下场，她这些时日费尽心机，暗中收拢人心。以目前来看，颇有成效，这要多亏洛霖之前亲带她处理事务，和各方主事都混了个脸熟，有些面子情。地位稳固了，接下来终于可以安心守孝了。

润拦住一个侍女问：“你家主人呢？”

那侍女回道：“主人现在书房。”

润向书房走去，推开门一看，仲商正坐在案前抄写经文。

这是水神洛霖之前的书房，现在归了仲商。她抬头看了一眼，只道：“殿下来了。”

手下笔却不停。润问：“你在为水神仙上抄写经文祈福吗？”

仲商摇摇头，“之前抓穷奇时，父亲因我莽撞，罚我抄写经文五千遍。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，父亲也没有检查。现在得空了，我想把它抄完，然后焚于父亲，也算是善始善终。”

润闻言，也不打扰她，只坐在一边，变出茶杯茶壶来，自己边喝茶边看书。

日影西斜，仲商放下笔，揉揉酸痛的手腕，今日份的算是抄完了。她起身走到润面前，坐下问道：“殿下近日调查结果如何？”

润摇了摇头，低声道：“我在省经阁遇见了父帝。......”

......

省经阁是天界储存典籍案卷等各种文献资料的地方，润每每有疑惑，常会来此查询。此次水神身死一案甚为蹊跷，有些细节他百思不得其解，烦恼间便打算去省经阁看看。

刚一进去，便见天帝坐于上首，润心中惊讶，忙上前行礼。天帝问道：“你来是为了查询先水神身死一案的案卷？”

润道：“父帝圣明烛照，孩儿不敢隐瞒。孩儿确为先水神身死一案而来。”

天帝叹了口气，“洛霖此人，平日里总爱满嘴仁义道德，我常笑他迂腐幼稚。但是我也深敬他，不是谁都能做到言行一致，践履笃实。这偌大的天界，也就只有他敢犯颜直谏，据理力争。如今斯人已逝，吾失一明鉴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