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二日,凌晨一点。√
尊宝斋西院后门外连着一条幽深的竹林,竹林下隐藏着一个安静的所在——库房。
陈文轩从梯子里爬上来,四顾无人后,锁上一道铁板,盘腿坐在地上,他禁不住深深地打了个哈欠。
只是藏了几件贵重的字画和瓷器,所以他并不累,他只是疲倦。那疲倦并非来自肌体,而是从灵魂里渗出来的。
眼下流行“末日”之说,逃亡南下的人流节奏变快了,老北平人从精神到体力都呈现透支状态,虽然没有出现明显的恐慌,但是人们神经的承受状况已经到了发病的临界点。陈文轩觉得他好象也有些不健康,但是他并没有觉得累过,甚至根本谈不上累不累。
要说累是十几年前,他刚刚从父亲陈智堂手里接过这份家业,先是在奉天开了一家火号,后来在山西开了水号,做墓里的阴物。1925年溥仪去了天津,一路跟下来,就和朋友楚玉祥的汇友银行搞起了天津分号,分号的掌柜是楚玉祥出头担当,他是投资人,通过原来陈文轩在内务府的关系,生意很快上路,大主意是楚玉祥拿,他只管按股份分钱,那段时间简直让他有点儿怀疑钱太好赚了。
现在一切都变了。
账面上一片债务,日军炮声清晰可闻。
但已经如此了,陈家还要生存。
他定要闯过这一关。
他寻思着,一旦铺子里遭到日本兵的洗劫,架上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就任他们拿吧,都是自己在“鬼市”上刚收的东西。
兴许,那些日本军官还能给点钱?
胡乱想了一通,陈文轩就是这样盘着腿,仍旧觉得疲倦,仍旧打不起精神,做什么都没情绪没意思。
自己都觉得这似乎是末日了。
看来不是钱不钱的问题,看来是因为那炮声。
北平也许能守住?
盘坐时间久了,走到半路肚子有了饥饿感。晚上为一个逃难的画家饯行吃饭,两人酒喝了菜吃了就是没有碰主食,画家为明天离城远行长吁短叹,饺子和面条都放在桌上,两人却懒得动筷子。
再拐过两个门,就到自己的“文轩阁”了,楚香兰这个时候应该把夜宵早就弄好了。
三女儿碧琳那出了点事,也不知道楚香兰处理了没有。
院里的窗子黑着灯,陈文轩还没有打开门,就听到了内室传出细细索索的穿衣声。
陈文轩放下正厅外帘,到桌上寻饭吃。
桌上摆着筷子,扣了盖子的碗和盘子上是温乎的扬州炒饭和馄饨。
陈文轩就向那边问,“香兰,没有弄酒吗?”
楚香兰在那边回答,“怎么,你还要喝?”
“算了。”
楚香兰听了,从内室走出来,抱歉地说,“怪我了怪我了。从碧琳馆回来一晚,我就忘了。”然后把碧琳那个九龙壁木雕和画纸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。
“嗯嗯嗯,刀兵之乱,一些贼人的小伎俩。别管了,你去睡。”陈文轩不在意地挥挥手。
楚香兰走了,陈文轩品尝了口馄饨。其实,楚香兰的烹调手艺很不错,只是陈文轩没有那份美食家的心情罢了。
还是为了那张秘道藏宝图......他慢慢地咀嚼着,然后向嘴里填进炒饭,舌头和口腔粘膜很快就测到了一种令人不悦的温差,外层饭热了,然而里边却是凉的。
就这么将就吧,陈文轩慵懒地靠在椅背上,他掀开一杯花茶,将那些不称意一口一口地冲送下去。终于有了饱胀感,可是烧灼感也隐隐地升了起来。唉,胃不好,不该这样吃的。
心里也不是抱怨,就是有些不痛快。
日本人的炮声听上去更密集了,“轰隆隆”的犹如一堆炮弹片在擦磨积存了油垢的铁锅,那声音机械地擦着耳朵擦着心,简直要把人擦糙了,擦毛了。闭上眼睛,就看到了日本三八式步枪长长的刺刀。那些刺刀是为了屠杀中国人而特意加长的,它们冰冷,生硬,让人望而生厌。
内室,楚香兰发出均匀的鼾声,把陈文轩的思绪又带进那个迷人的晚上。
……
几年前的初春,楚玉祥四十岁生日那天,陈文轩看见了性感高挑的楚香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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