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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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家的梨园在长沙可是鼎鼎有名的，二爷成名又早，只要是他登台，那真的是一票难求。那些个爱听他戏的达官显贵、太太小姐，为了能来听一场戏也是出手阔绰，一掷千金。不过，红家的梨园有个规矩，只要台上的锣一开，就会园门紧闭，谁也不能再进园子。

蔓君瞧了瞧外面的天气，又看了看身边闭目养神的张启山，问道：“佛爷爱听戏？”

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，张启山沉声应道：“启山不过是一介武夫，舞刀弄枪还行，听戏么……”说着，他突然勾唇笑了笑，不再言语。

明白他的意思，蔓君也不多言，扭过头看着窗外，低喃道：“这会儿梨园应该已经开锣了。”

汽车很快驶到了梨园门口，蔓君远远地就看到一名被挡在外面的贵妇，不由得瘪嘴，心道：看样子他们也只能在外面等着了，好在她是坐在车里的，不用傻站在外面。幽幽地叹了口气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，没想到，汽车竟已径直开了进去。

“唉？”

蔓君惊讶地发出一声低呼，有些无措地四处张望，最后看向身边悠然自得的张启山，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子挺没出息的，忙敛了神色正襟坐好，扭头望向窗外，假装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。

偷偷地看了她一眼，张启山没说话，继续闭目养神，嘴角却浮起一丝浅笑。

虽然前些年因为二月红夫人，自己和红家走得比较近，可是这梨园她却是一次都未来过。一来，二爷是响当当的名角儿，一场戏的票价够她一家人吃小半个月的；二来，她虽喜欢戏台上各色人物的装扮，却听不懂他们在那儿咿咿呀呀唱些什么。到头来不过是哈欠连连、瞌睡兮兮，枉费了那张不菲的戏票。

下了车，蔓君一路跟在张启山身后。张启山的腿很长，一步迈出去，步伐又大又稳，倒是难为了她这双小短腿儿，走不了几步就得小跑着往上撵一段儿，才能跟上他的脚步。

园子里已经开了锣，进门的时候，蔓君瞥到门口的花牌上写着“霸王别姬”，是二爷拿手的段子。不过，此时戏台这边却听不到敲击锣鼓的声响，也听不到霸王和虞姬的戏文和念白，只剩一个粗声粗气，带着挑衅的声音在嚷嚷。

“……你们你们湖南最出名的不是花鼓戏吗？来，赶紧给老子唱一个，唱啊，老子有的是钱……”

说话的是个穿着貂皮大袄的汉子，穿金戴银的一身暴发户不可一世的气场，看样子该是从西北来的沙客。他的话音未落，旁边的几个人顿时跟着起哄闹起来，显然他们这一伙就是来生事的。

台下的观众虽然心有不忿，可是这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，大家最多也是敢怒不敢言。再看看台上虞姬扮相的二爷，身姿挺拔，看似荣辱不惊的模样，实则眼底已有杀机闪现，却在他看到来人之后隐了下去。

张启山刚一现身，就有人雀跃起来：“佛爷来了，没事了、没事了。”

原本躁/动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下来，蔓君忍不住抬头去看他，暗道：看来，张启山在老百姓的心里倒是挺有分量的。

而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，面带微笑朝着台上的二爷颔首致意，二爷回礼，两个人也算是打过了招呼。接着，张启山引着蔓君走到戏楼正中，视线最好的、唯一空着的位置上，安顿她在右手边坐好，自己这才稳稳地坐下，把那几个闹事的大汉直接当做是空气。

虽然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，不过蔓君却没显露出来，反而朝着四处颇有兴趣地打量起来。

“你平日都喝什么茶？”

闻声，蔓君回过头来，就见张启山手里拿了张单子，目光带着询问看着自己。想了想，应道：“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
张启山微微挑眉，目光回到了单子上，道：“他们的点心还不错，你也尝尝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蔓君点头应了声，又继续打量起戏楼来。

瞧她这幅模样，张启山不禁微微叹了口气，把单子合起来放到桌子边儿上，抬眼往台上看去。

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，张副官则在和闹事的沙客进行友好交涉：“这位客人，你要是不想看戏，大可以离开，请不要影响其他人。”

这伙人一看就是刚从外地来的，对长沙城里的行情根本就不了解。虽然佛爷和副官都穿着军装，可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怕的，所以，在副官说完之后，他们依然没有要收敛的意思，反而更加放肆地在那儿大放厥词。

张副官跟在佛爷身边多年，过的也是刀尖舔血的生活，脾气自然也是不怎么好的。见这伙人不知进退，当场就恼了，一枪抵在闹事沙客的头上，跟着抬腿就是一脚，怒道：“滚！”

被踢得在地上翻了几下，沙客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，被弟兄们上前把他扶起来。他们中间有人说了几句西北话，大概是劝他算了，这几个当兵的不好惹之类的，一伙人匆匆地往外走。

总算是走了。蔓君松了口气，端起刚送来的热茶抿了口，目光开始在那几盘精巧的糕点上转悠，啧，先吃哪个好呢？

空气中忽有异响，直奔他们而来。蔓君警惕地回头，就见刚才被张副官打倒的沙客，正在往怀里揣什么东西，脸上尽是得色，一枚闪着青光的钢针正对张启山的后脑勺飞来。想必是刚才在张副官手上吃了亏，这人不甘心便生出暗算之心，倒是卑鄙得很。

蔓君正要示警，却被张启山一把抓住了手腕，安抚地在手背上拍了几下，示意她不要声张，随即又抬眼往台上看去。二爷在戏台上看得清楚，饶他平日里云淡风轻惯了，此时也已变了脸色。

就在大家都在为他担心紧张的时候，张启山却一脸的优哉游哉，嘴角眉梢带着自信的笑，还有闲情把玩他的戒指。就在毒针飞过来的时候，他稍稍偏头便避过去，弹起的戒指刚好把毒针截下，落到了他的茶碗里。

眼看着茶水瞬间变黑，蔓君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嗅了嗅，咂嘴道：“见血封喉，下手够狠的呀！”

“佛爷，要不要……”

惹事的沙客仓皇地跑了，张副官上前低声请示，张启山没有说话，只是摆摆手。张副官点点头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
台上重新开锣，霸王和虞姬继续上演着乌江边上的悲剧。蔓君不知道他们唱的是些什么词，不过她知道，刚才跑出去的那几个沙客，怕是永远都出不了长沙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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